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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寄愁心與明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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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寄愁心與明月

殿外,瑄王快步追趕上宰相富箏,一拱手,恭敬道:“多謝富相解圍!”

富箏卻避嫌似的後退一步,面不改色道:“瑄王殿下說笑了,臣不過是盡臣子本分,為官家分憂罷了。”

瑄王左右看看從殿內走出的其他同僚,一副了然的表情,笑道:“那,富相慢走。”

*

是夜。

允棠正在燭火下,仔細打磨著手中的木塊,磨幾下就將其跟一塊木板中間的孔洞比量著,幾番下來,露出滿意的神色。

為晁家老夫人做的賀壽擺件木船,零件終於準備得差不多了。

小滿為她拿來披風,細心披好,“夜裏涼,姑娘小心凍著,這燭火昏暗,仔細眼睛疼。”

“你跟翟媽媽越來越像了。”

她活動活動僵硬的脖子,又捏了捏酸疼的手臂,這些日子跟崔南星一起訓練,真是累慘了她。

上輩子雖然公司和家,兩點一線,但總歸身體素質還算不錯。

可這副身子是真的羸弱,多走幾步便要喘粗氣,提過重物,第二天胳膊都擡不起來。

小滿心疼,替她揉了起來,嗔道:“我為姑娘好,姑娘還取笑我。”

哢嚓!

窗外似有人踩斷了樹枝。

允棠扭頭,見團子正在榻上睡得正香,低頭一琢磨,放下手裏活計,拉緊披風,出了房門。

果然在那燈影幢幢中,看到了熟悉的身影。

允棠秀眉微蹙,“你又跳墻進來的?”

“嗯。”蕭卿塵向前一步,踏出黑暗,解釋道,“我才接到命令,明日一早就跟太子殿下和皇太孫殿下,南下去賑蝗災,特來跟你道個別。”

“蝗災?”允棠雖有些耳聞,但卻不知已經到了驚動朝廷的地步,急問,“鬧災之地,可有揚州?”

“嗯,揚州也算嚴重的,農民辛苦大半年,顆粒無收。”

允棠不語,雖然她實際只在揚州呆了一年的光景,可還是很有歸屬感,聽到揚州遭難,心裏總不是滋味。

半晌,她才又仰頭問,“那,可有對策?”

蕭卿塵並未直接回答,只說:“如有可能,多備些米糧過冬。”

一句話,允棠便知道事態危急,可短時間也想不出什麽辦法能幫他,不由得心生焦急。

倒是蕭卿塵安慰起她來,故作輕松道:“反正還要一些時日才能到呢,路上無聊,對策再細想也不遲。”

允棠便不作聲了。

“除了告別,我還有一事。”蕭卿塵上前兩步,湊進了些,聲音也壓低了,“琴意已經吐了口,說楚翰學醉酒時,確實曾提起過你母親,而且他也知道你母親被下迷藥之事,但似乎不知道到底是誰...只說要是沒有那人,你母親便能活生生嫁給他了也未可知。”

允棠越聽眉頭皺得越緊,聽到最後只覺得惡心。

蕭卿塵知道她心裏不舒服,話鋒一轉,“琴意阻攔楚翰學,不讓他亂說,其實是瑄王妃派人控制了她的弟弟,還給了她一筆錢,警告她不要亂說,更不要讓楚翰學亂說,否則事情傳揚出去,她和她弟弟都不得善終。”

“那你是如何讓她說出這些的?”

蕭卿塵嘴角泛起笑意,“我自然有的我辦法。”

允棠盯著他看,她很難把面前這張溫和好看的臉,同七夕那天,扭曲猙獰毆打崔北辰的人,聯系到一起。

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他?

“你,對她用刑了?”

蕭卿塵避而不答,問道:“若我告訴你,查你母親的案子,會牽扯到很多人的命運,甚至傷及他們的性命,你會就此罷手麽?”

允棠沒有絲毫猶豫,“我又不是什麽普度眾生的菩薩,我沒那麽善良,況且真正無辜的人,根本不會被牽扯進來。”

蕭卿塵笑笑不說話。

兩人離得很近,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溫熱鼻息噴灑下來。

可涼風一吹,什麽都消散了。

蕭卿塵垂眸凝視她,柔聲輕道:“允棠,我不在汴京的這些日子,你不要亂來,不要與遼國人接觸,更不要再去找楚翰學,你就乖乖等我回來,好不好?”

允棠搖了搖頭,“這個我不能答應你,我當初選這條路的時候,就知道這條路是險的,現在退縮更是不可能。楚翰學既然知道下迷藥的事,說不定能從他的口中知道更多,我現在手中的線索有限,若不牢牢抓住,怎麽能在三年內查明真相?”

“楚翰學是愚鈍,可瑄王妃心機深沈,她輔佐瑄王多年,手段狠辣。她既能安排下琴意,說不定還會有棋意、畫意,你若打草驚蛇,想要查下去就更難了,不如你等我回來,我還能幫你一二。”

“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。”涼風襲來,允棠縮了縮脖子,她裹緊披風,“可你此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,我等不起。”

她的眼神堅定,不容置疑。

蕭卿塵嘴張了張,最終沒再勸下去,妥協道:“那我把緣起留給你。”

“不用,你和兩位儲君南下,這一路應該比我兇險得多。”

蕭卿塵瞳孔一縮,“你——”

他心中憂慮,竟被她一語道破。

本朝自開國以來,歷來都是皇長子繼承大統。

雖然每代都會冒出些到底是立賢還是立長的爭論,但也都是點到即止,還沒有皇嗣因爭奪皇位鬥得你死我活的先例。

在對諸位皇子的教育中,尤其重視天下萬民跟手足親情的部分。

從皇子們幼年搖頭晃腦背書時起,便知道朝堂不穩,則百姓不安的道理。

幾個年齡相近的皇子,像太子,瑄王,璟王,珩王和瑾王幾個,更是同吃同住,一同養在皇後膝下。

所以即便太子和皇太孫知道瑄王有心爭儲,甚至有時耍些見不得人的小手段,也不過是要爭得官家青眼,從未懷疑過瑄王會派人暗殺,奪長兄和侄兒的性命。

富相有心幫太子扭轉局面,也是基於這樣的政治背景,才會在官家面前進言。

幾百年的和平盛世,讓眾人以為這是個仁義的世界,都滿懷君子之心。

可蕭卿塵行在黑暗裏,見過了太多了人性醜惡,且瑄王手段日益偏激,小人之心,不得不防。

要把賑災辦得漂亮,贏得官家讚賞,穩住民心固然重要,可他的任務,卻是把太子和皇太孫,完好無損地帶回來。

在這個節骨眼上,魏國公又被派到西北平亂,無法暗中相助,茲事體大,饒是蕭卿塵歷練老成,也倍感壓力。

但這件事,他跟誰也沒有提起過,即便是同在暗衛的兄弟,他也沒透露過一星半點。

而她,不過是剛剛知道他們要南下,提防之事竟脫口而出?

他忍不住試探性問道:“你,可是聽到過什麽風聲?”

允棠搖頭,輕描淡寫道:“一切都不過是我的猜測罷了,我也就是給你提醒,回來路上多多留心。若是平安無事,自然更好了。”

蕭卿塵努力掩飾眼底的震驚。

據他判斷,瑄王不會在去的路上動手,而是多半會選擇讓他們安全抵達災區,至於賑災途中,難免會與當地難民或者官員起沖突,屆時回來路上突發些什麽狀況,邏輯上也是解釋得通的。

他看著面前人兒,月色下的她,眼神銳利堅毅,竟隱隱散發出難以名狀的氣場來。

起初聽到皇太孫說起,瑾王腳筋被挑,她又與官家定下三年之約的事,他還替她捏了一把汗。

數月前,她還是個只知道逃跑,毫無自保能力的小娘子。

如今看來,聰慧如她,為母親昭雪也未必就是幻想。

一想到,要好久都見不到她,他的心就跟被螞蟻咬一樣難受。

蕭卿塵從懷裏掏出那對黃玉雙魚佩,在手掌間攤開來,“之前給你時候,怪我沒說清楚,這玉佩是一對,乃是沈家傳世之物,本應由我母親,交到我妻手上。 ”

“可我母親早已不在人世。”他輕執起她的手,把其中一塊放到她的手心,“只能由我來給了。”

允棠怔怔看著那枚玉佩,心生疑惑,“你第一次給我的時候,我們不過才見過兩次而已。”

“未免有些草率嗎?”他苦笑,“我也不知道,可我有種感覺,這玉佩,就該是給你的。”

“蕭卿塵,我,我不能收...”

他幫她合上手掌,將玉佩攥在手心,“你也說了,此行兇險,能不能平安回來還未可知,你就當,給我留個念想,無論如何也要活著回來的念想,好不好?”

“你不要胡說...”允棠擡起頭看他,對上那雙清澈透亮的眸子,“我...”

院外傳來腳步聲,蕭卿塵身形一轉,迅速隱到黑暗裏。

“我就知道你還沒睡!”崔南星從院外進來,手裏捧著一個盒子,“快來幫我看看...”

見她望著一個方向出神,崔南星也順著瞧過去,可什麽都沒瞧見,“看什麽呢?”

允棠將玉佩攥緊,“沒什麽。”

*

八月初五,宜嫁娶。

一早起,晁府便忙活開了,小廝們爬上爬下,忙著往大門上、院墻上掛燈,門口戳燈兩行,旗鑼傘扇一應俱全;婆子婢女們則給內院紮花點紅,正屋兩側聯三聚五絹綾紅燈高懸。

站在院子中間,甩著帕子主事的,卻不是崔清瓔,而是晁老太太的幺女辛晁氏。

辛晁氏挺著肚子,看上去應該懷孕已有七八個月了,身邊跟著的馮媽媽不放心,搬來交椅擺在院子中間,勸說著:“大娘子仔細累著,快坐一會兒!”

辛晁氏也著實是累了,撐著扶手坐下來,又抿了口馮媽媽遞過來的茶,長舒了口氣。

還未等伸伸腿,忽然“哎呦”一聲,把馮媽媽嚇了一跳。

“這小家夥不老實,狠狠踢了我一腳呢!”辛晁氏笑道。

馮媽媽撫了撫胸口,“哥兒怕不是也嫌累著了。”

“他在我肚裏穩穩躺著,哪累著他了?再說,還沒見著,也不一定就是個哥兒。”話雖這麽說,辛晁氏卻忍不住掩口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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